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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书法随谈——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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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要谈的现代书法,起于民初,止于文革前。这是随意谈,不作书史,但也是以史观书,尺度自在。当然,这么一个看法,也不可能大家统一,也没有这个必要,可以各有所见,各持所论。

   先说于右任。自废清帝,立民国,一直到文革,最有成就的书家,我个人首推于右任。于右任把碑帖有机结合起来,形成自家面貌,是一个大家,一个现代书史上承前启后的人物。他的作品多,存世量大,对当代书法很有影响。于右任青年时代追随孙中山,参加同盟会,参加辛亥革命、北伐战争,是国民党元老,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病逝于台湾。他青年时对帖学研究深刻,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受康有为倡导的影响,在碑学上下了很大功夫,显示了自己的才华。他不保守,很开放,有进取精神,先写帖,后写碑,终于写活了碑,来去无滞,达到自由自在境界,是真正把书法作为艺术进行创作的。他把碑写成行书、隶书、楷书,撰写了很多墓志,还要写标准草书,对书法贡献很大,民国以来没人能超过。他的主要成就在晚期,有很多精品,中前期有些作品也不太如意。他的字大气,古拙,雄强,有时很飘逸,在书法上成绩很大,是一个高峰,还影响着后人。那时也有其他人写得很好,但是不出名,民国年间在上海搞书法展览,有一个人的书法于右任就说比他写得好。

    白蕉。上世纪的五十、六十、七十年代,上海有个人叫白蕉,完全写帖,是二王一路,很值得一提。为什么呢?因为那时都主张写碑,他则主张写帖,那是独具慧眼。把二王的东西挖掘出来,而且坚持下来,在那时很不容易,大家都走碑学一路,他搞帖学,这很需要点勇气。坚持不容易,写好更不容易,特别是他的小行草《兰题杂存卷》,写到极致,那水平一点不亚于王羲之的东西,在墨色上比二王还有些突破,布局章法上有创意,达到了相当高的造诣,是那个时期帖学的代表。那个时期的帖学成就,白蕉首屈一指。白蕉把二王笔墨的精练,融化为自己对线条的锤炼美,恰到好处,形成笔墨的丰富多彩,真是写到家了,到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尤其《白蕉兰题杂存卷》一帖,字写得非常好,我认为可传世。自清以降三百年,写二王帖学以白蕉最好。白的大字略显不足,不甚理想,没有把二王帖的味道写出来,有失帖的灵动秀美。大字指对联。把小行草放大来写不容易,但人总有一长一短,二王就没有写过大字。白的大字不能把握到好处。在盛行碑的情况下,白蕉异军突起,学二王,既精到,又有所发展,难能可贵。

    郭沫若。应该算一大家。郭沫若才华横溢,是现代才子,不光书法,在诗歌、剧本、考古、历史研究诸多领域都有建树,政治上更不用说。郭也算是有自己面貌,自己特色,也走着碑帖结合的路子,写得非常自在。他把书法为时代服务做得相当好,是别人不能企及的。在书法式微的年代,郭是独树一帜。建国后天下无人,只有郭君给人印象深刻。这是那个时代造成的。郭的名气大,与时代有关。白蕉没有名气,不见经传,这就是环境,任何一个书家都绕不开。郭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的名气,他写出了自己的面貌、特色、精神、灵魂,又不失刚健,有创意,又不失传统,字的线条富于变化、开张,不拘泥,他写了好多牌匾,影响很大。郭开始写的就不错,后来一直处于同一水平上,再没发展。他有潜力,可以写得更有质量一点。但他处在领导岗位上,介入诸多领域,没有像王羲之那样专注,而是业之余,这就使他的才华、水平提高受到很大局限,是时代原因造成的。郭没有一篇可以叫得响的东西,是遗憾事。白蕉的《兰题杂存卷》是高水平的作品,但郭也算一大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郭的书法比不上于右任,和白蕉没有可比性。郭以碑为主,白是写帖。

    林散之。林散之诗、书、画俱长,也曾有“三绝”、“三痴”之称。林散之开始字写得比较传统,比较严谨,晚年比较放。为啥叫散之,就是把字写散了。他的字结体比较长,线条比较婉转,枯笔相对多一些,注意墨色变化,注意布局,在行草书上,在草书上,可以说是著名书家。在我看来,林散之在草书结体的大小变化上,线条变化上,线条质量上,我觉得还有待于提升。尽管他的学生、朋友很多,很推崇他,称作草书大家,我看这有点过头。他可以说是现代著名书家,在草字上有功夫,但也感觉到有不足,有不到位处。他能把字写散,能注意墨色变化,构图变化,而且教了很多学生,这都是他的贡献。

    沈尹默。沈尹默应是写信札小字之类比较精到。他也是走碑帖结合的路子,以帖为主,以技见长,尤其信札小行草很好。但他的小行草有一个缺点,就是中宫过紧。要是能像王献之一样,那就更好。他的字,点画精妙,但中宫过紧,没放开,不够疏朗。他不可能做到王献之那样。王献之是大家,很高明,很洒脱,字写得好。沈尹默小字可以,大字略显不足。由此想到一个人有其长必有其短,有其短必有其长,长处掩盖短处,短处遮蔽长处,善写小字往往不善写大字,善写大字往往不善写小字,这是书家共性。王献之没写过大字,那时候写信札小字,都是朋友中间传看,没有想到写那么大的字挂到墙上把玩。后来学帖学的写大字没有先例,没有借鉴,写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谢无量。谢字写得散,空灵,自在,但是章法略显不足,规范上感觉还有不足,不足以让后人完全学习,虽说也有自家面貌。他主要是从八大山人和《痊鹤铭》碑那里衍化而来,也有一定出处,写得比较飘逸,空灵,但不够精到。也是一家。

    弘一法师。俗名李叔同。他初学写碑,也写帖,但以碑为主。他的贡献就是以笔墨写性情,把书法作为修行手段。他中年出家,这样就一变青年时代书风,而把书法由复杂写成简约,由有为写成无为,由强健写成空灵。观其书,就知道是个得道的出家人,他的书法同他这个人一样,一起进入了一种忘我、修行、参禅状态。他把佛法与书法结合,把学书与学禅结合起来,把书法艺术引向空门,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他的书法自成面貌。他的书法不足是线条不够丰富,结体变化不多,但毕竟自创书体,可称弘一法师书体。弘一是一大家,像八大山人一样。八大山人字写得圆活,他写得简约空寂,几乎到无的境界,是让书法参禅,让书法与他一起参禅。忘我与忘艺是很高的境界,这是他的贡献,也是他独具个性的书法面貌。他是一大家。

    白寿章。白寿章的字要比齐白石的字好。白是河北邢台人,在河北乡下,偏居一隅,不见经传,人们很少知道。他主要以画画、教学为主,解放前受教于北京美术专科学校,与王雪涛同学,王雪涛说白寿章的画比他画得好,不在齐白石之下,我看其笔墨、构图、品位次于齐,但也达到很高水准,在李苦禅之上,只不过他是在地区教书,人忠厚老实,没有宣传,鲜为人知罢了。在绘画上,白寿章专于中国写意画,有很高的可以说是不俗的造诣。他的画名掩盖了他的书名。在书法上,他自应算一家。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最好的代表作,是书写毛泽东主席的《沁园春·雪》,六条屏,魏碑草书,刚劲有力,注重线条质量变化,有传统规范,碑帖结合恰到好处,达到很高水平。他五十年代初的作品也不错,六十年代炉火纯青,特别是草书达到相当高的境界,率真中见到帖的筋骨,同时字又写得开张。在写草字上,白寿章不在林散之下,在字的水平上,又在谢无量之上。但很多人不认识,因为他的字传世很少。这是民间的一家。民国以后,民间还有很多真正的书法家。

概括讲,民国初立到解放初期,书法相对还受到重视,建国后不受重视,写毛笔字的越来越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出这么多书家,能有这么好的作品,可见中国书法的魅力之大,生命力又是多么顽强。更值得高兴的是,我们有一代又一代书家努力把它传承下来,使书法艺术闪现光泽,使书法艺术得到发展,像一条永不枯竭的大河,夏天波涛滚滚,冬天河面结冰,但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封冻解冻,它都是一直流淌着的民族精神,民族文化,是我们中华民族光辉灿烂的民族精神与民族文化的卓越表现。我们今天写书法,但是不要忘记过去的书法家。记住了他们,也就记住了我们中国书法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