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觅古开新境， 聊自修静心————峭岩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一个名词“大家”跃入眼前。无疑，是因为老友旭宇的一个新动向引发的联想。对于大家，典籍上是这样注释的：宋叶适《答刘子至书》：“盖自风雅骚之后，占得大家数者不过六七。”《明史唐顺之传》“为古文，洸洋纡折有大家风。”清叶廷琯《鸥陂漁话．董思翁画册题记》：“此可见公少即能画，涉历至老，既成大家，犹不自满。”

 一直以来，旭宇在众人的人心目中是大家的地位，于我更是坚信无疑。我俩弥坚的友誼久远。他是唐山玉田县人，我是唐山古冶区人，是一片热土上的两 棵小树，在时光中各自长大。六七十年代我从军入伍，旭宇在家乡有一段火热的“知青” 岁月，诗坛上我俩经常撞脸，但从未见面，只是记住了彼此。一次南通诗会，我俩终于如 愿，此时彼此已步入古稀之年，乡情和诗情两条纽带把我俩紧紧捆绑在一起，南通三日， 记忆尤深。

这时的旭宇已是出了名的“双枪“艺人，除著名诗人头銜外，还多了一顶著名书法家 的桂冠，当然，他的古物收藏也上一个档次，什么青铜噐，什么红山文化，什么明清字画 之类，都有涉猎。旭宇文温尔雅，一派正人君子的风范。那时他的书法价格已上一流，爱 之难求。但他从不以此卖弄，索要者有求必应。曲径回廊上，他掏心地对我说：“若老兄 需要书法，就说一声，我只是举手之劳。”这话我温暖了多年。

 记得，在这之前我俩已有书信交往。我曾冒昧求字，他都一一滿足。那年我喜逢从事 文阵学创作五十年，他闻讯写就“德艺双馨”四个大字，纸包纸裹，贴上邮票挂号寄来， 我精心编排印在纪念画册上。

 凡是有大学问者，无不独具个性，他潜心艺海，旁无它鶩。旭宇跟我有点不一样，我 由于一些社会原因，活跃了一些，媒体上常见一些动静。而旭宇除开必要的应酬外，多时 闭门做学问，一不喝酒，二不吸烟。连最时髦的微信都关闭不用，除了打几下太极拳，其 它时间就埋进书堆里。我想，这就是艺术大家能承受大寂寞、大孤独，方能创造出经典的 真谛所在。

 日前，旭宇在电话里又告诉我一个惊喜，他又画画了，随后，让司机通过微信发来几十张画作，那画作古香古色，一股古风画派风韵，无论是人物、房舍，还是山水、草木，都是古画风格。再看题签，皆旧体诗，自己书写，这三项技艺居于一身，堪称合璧之美。自古诗画一体有之，而诗、书、画三者出自一人之手还是稀有的。旭宇做到了，而且都是上乘之作。

 之所以称“三者合璧之美”，是基于旭宇在诗、书、画三种艺术领域，都已具有显著成就且都有深厚的造诣之后完成的。所以，有了无人所及之高度。

 在这里，可以说旭宇有了自由驰骋的天地。

 作为老诗人，新诗已有成就自不待多言，而旧体诗旭宇也在囊中。他知韵味、懂平仄、善技艺，尤其对旧体诗的用词造句更是讲究纯青。.剩下的就是绘画了。

 旭宇是一个治学严谨的人，他习画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并不是讨巧掠奇，他是认真的。在艺术面前他首先是谦卑、敬畏，做了献身的准备。他翻阅历代绘画精品，研究题诗的奥妙，寻找艺术的根脉源流。中国山水画发源于魏晋南北朝，顾恺之的《雪霁望五老峰》《庐山图》，夏候瞻有《吴山图》，戴勃有《九州名山图》等，已奠基了中国画的土壤。到了隋唐时期，涌现出展子虔、李子训、張躁、王维等一大批山水大师，中国画逐渐成熟。而展子虔的《游春图》为代表作，为山水画创作推向一个高峰。

 总的说，古代山水画，简洁、捭阖、意蕴、技艺独特。它干湿、枯涩并用的笔墨，可说独树一帜。旭宇正是基于此站上高位，以“一览众山小”之气概， 决意取其长、创其新，使古画新创走出一条新道路，尤其是在诗书画三位一体上，建树一个独立的范本。完成这一工程难度是显而易见的，三者浑然一体者是一大难点。面对一张宣纸就是面对一个庞大的斑斓的艺术宫殿，它需要宏观的架构，个性的语言，高超的技艺缺一不可。纵览旭宇的所有绘画作品，弥漫着古文化的浓厚气息，画是古代技法，诗是旧体风韵，书法是端庄的行楷小字，而主题内容皆来自于对古典遗韵的咀嚼再造，通过对古代文化宝典的吸纳，加上个人意志的提纯，又给予了现代人的审美关照，让我们走进了艺术的百花园，有了一种大满足之后，又有了另一种美的启迪。

 《千里碧榆风》取材米芾的诗韵：“怏霁一天清洲气，健帆千里碧榆风。”他提供的是霁天、帆影、榆树。作者驰骋想象，神思墨飞，有了起伏的远山、潺潺的流水、银花点綴的榆树。

诗曰：

 人生放浪是米颠，健帆横穿碧榆天。笔扫宋朝风韵事，遗香至今已千年。

 一代书法大师米芾的性格特征、书法地位、艺术价值等，都概括无遗。

 杜甫的名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在这里有了充分的艺术再现。三尺宣纸之上， 淡墨轻描，重笔着色。隐隐的山峦，秋后的苍树，质朴的民居，长蛇列阵的舟楫，在眼前一一呈现。有诗题就：

 杜诗连春梦，一吟绿千年。帆落蜀江暖，号子碎吴天。

 逰子乡梦旧，官退忆钓船。好月钱不买，只需心扬帆。

 杜诗的美韵“绿”了千年，蜀江的号子“碎” 了吴天，一个“绿”，一个“碎”，给了我们多少遐想。思古比今，又有不尽的启迪，美好的日子花多少金钱是买不到的，重在当下，珍惜时光。而人老心不老，有追求、重品质、在修为，“只需心扬帆”应是重中之重。

 无疑，旭宇在这个问题上是成功了，而且会有凸显的榜样力量。从他的名望地位，看他的精神追求， 代表了一代老艺术家社会存在的理由。老本是吃不得的，在繁华中沉淀，在错纵中思索，在辉煌后奋进， 依然葆有青春的本色，应该是艺术家追求的驱动力。而沉下去，去浮躁、去功利，得一水而生，受一光而明，強大自己，在寂寞中修炼，在创新中圆满，走过人生的道路，播下自己心爱的种子才是心之所求。

 我想，这也是旭宇对自我的写照与训戒。

 此时，在我要结束这篇小文时，旭宇的《登临》诗响在耳畔：

 人生几登临，峰壑满胸襟。高松气自壮，秋老古风淳。放目风波阔，摇心骚章贞。萧风吹客狂，霜重抖风尘。守正日高扬，莫嫌人卑微。荀能与相赠，一剑弹雄音。

 但愿我的同辈诸友，都在这一束诗意光芒中两相对照，在岁暮苍老的尽途上，胸怀峰壑，做一棵高松，卑微做人，弹奏雄音。也祝贺旭宇兄宝刀不老，续写佳作，永留后人之镜鉴。

2022年4月28日于北京

作者简介：

峭岩，原解放军出版社副社长兼编审、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政委。当代著名诗人，国际华文诗人笔会常务主席。著有《峭岩诗选》丶《峭岩文集》等50余部。获“中国当代诗人杰出贡献金奖”等 奖项，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