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清心澄澈入晋韵 ，一洗世俗凡马空——读旭宇《小窗幽记》，作者胡湛

 在“2009河北省社科院书法文化研究中心工作年会”上，获赠旭宇先生由东方出版社新出版的《中国当代书法实力大家系列·旭宇书法作品集》，随手翻阅，不禁是我眼睛一亮。那遒劲萧散明净流美的札稿书法仿佛扑面而来的一阵清风，使你的身心顿获一种沐浴、澄澈，使你仿佛跨越时空，置身悠游林下、流觞曲水，感悟魏晋玄学与王谢子弟超逸倜傥之流风。我询问旭师，旭老师说：这只是小品，还有一篇书录明陈继儒的《小窗幽记》手卷可以参看。

 由赵海兵处我索得由其翻拍的旭先生《小窗幽记》手卷电子光盘。回邢细赏，那一气哈成的飘逸流美的约十余米手卷，更使我深深地感到震撼。旭老师书法又进一新境耳，这一新境非它，乃米芾所说：“不入晋格，则聊徒成下品”的晋格，乃黄庭坚赞杨凝式的“世人尽识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的换凡骨之境。

那么何为书法家们梦寐以求的晋格和旭先生可换凡骨的“金”丹呢？旭先生在其《艺术随谈》中曾两次专谈“书入晋格”问题。我们且看他是如何阐说。

 书法的晋格是什么？就是表现个性，不带功利，而且丰富多彩，是一种清趣，一种境界。一种忘我的境界，一种修行的境界。……修行的人还俗吗？人超凡脱俗，情感超凡脱俗，作品也就超凡脱俗了。

魏晋是书法的源头，追本溯源，源头说清楚，你就可以达到取法乎上。

 中国书法遗迹最早可上溯至产生最早形态甲骨大篆文字的商周，那怎么又说书法的源头是魏晋呢？这实际上是从书法艺术的自觉和以文人书法居主导主流的书法史形成说起的。中国文学可以上溯到先秦的《诗经》《尚书》等，但鲁迅却说魏晋是一个文的自觉的时代，也是这个意思。美学家宗白华先生亦对书法自魏晋的自觉有过精辟的阐述：“晋人风神萧散，不滞于物，这优美的自由心灵找到一种最适宜表现他自己的艺术，这就是书法中的行草”。而这种行草是以表现晋人精神为旨归的。宗白华又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则发现了自己的深情”，“晋人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会自然，乃能表里澄澈，一片空明，建立最高的晶莹之美之意境”。

 中国书法自秦汉已经开始有了对美的自觉追求意识，至魏晋这种自觉达到了一个相当明晰的程度。晋人以书法相标榜、相品鉴、相竞胜，已成社会士大夫文人阶层的普遍风尚。这种彻底的自觉不仅造就了一个时代的书艺巅峰，也奉献出了标领后代的书圣。

 晋代以后书法艺术代代相传，并有不断丰富创新变化。然晋代书法的笔法和意境精神的传衍，每有曲折、兴衰。如果说晋代行草开笔法多变丰富而精谨，同时内在意态精神洒落之宗的话，那么唐代在传承中因为表达盛世正大气象积极吸收篆书中锋笔法，又加起止兜藏顿按、结体平正，使得晋书倚侧多变笔法、清逸的意韵大所失落。其影响所致使得后代唯有苏、米、子昂少数书家执意书入晋格，能得些许传承外，多为唐楷中锋一笔书。更有甚者，一些书家强化用笔起止顿挫，致使行笔中怯也成为一大书弊。清代碑学大兴，更使晋格长期遭到遮蔽。近代沈尹默出，力倡帖学，但其用笔理论一味强调“中锋”，师二王又着意从唐人处讨消息，则不免不得要领。新时期以来书法复兴却因乘碑学余绪，使得粗俗民间书风一时流行。只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华夏民族政治经济文化的全面复兴，复兴真正的中国书法精髓——以晋格为主流脉略的经典文人书法才逐渐成为时代的主潮。但书坛年年办展、年年评奖，在一片好似繁荣的表面境况下，却多是晋人皮毛的肤浅模拟，真正的晋格晋韵却难得真传。世人更呼“欲换凡骨无金丹”之咒。而旭宇《小窗幽记》手卷的诞生为我们带来了真正复兴晋格晋韵的希望。

 旭宇先生书法以诗书结合、碑帖结合、古今结合为主要特征。碑帖实是书法形的分类，而意境上二者又是归一的。先生锤炼碑帖，融汇碑帖，以诗化书，精于技法、技巧，忘于技法技巧，进而臻至诗情、学养、志趣的自在挥洒。其以儒学含蓄、道家自然、释家空灵清虚等学识，俯仰天地，超逸尘俗，澄澈心灵，契合晋格晋韵和时代精神把我们带入远古而近今之境。旭先生近年来写的最多的一句书学感言即是：“书法与禅同体，应清虚为之”。先生不仅于当代书坛首先提出了“兰亭精神”，而且还于今春提出了“大海、高山”的为学、为艺、治会的海纳百川、厚载万物的修为主张，这是其学识、思想、人格的提升，也最终造就了其人格迹化书艺品格的提升。《欧阳修秋声赋》《柳永蝶恋花等》手札等都是其不经意间随意挥洒颇具晋韵之书法佳作。先生于书勤于参悟，2008年《当代人》“旭宇大讲堂”栏目，先生两次深谈“不入晋格，终成下品”问题。2009年春其向河北省博物馆捐赠的一幅书作中也是记录其感悟晋书之理的：“晋人书如古镜照神，超心炼之得起精妙”，这些都反映出先生的不断修为和对书学的持久参悟。而目下先生为世人奉献的《小窗幽记》则又深入进晋格晋韵之新一境。浏览品味，直觉脱尽铅华，澄澈身心、超逸尘俗、穿越时空，领略一片源于魏晋、传衍千年的清丽空明之流风。

 也许对许多热衷于创新书法先锋们来说，他们会对强调书入魏晋提出是否复古倒退的疑问。然而真正明了艺术境界原理者自会明白，越是高境界的艺术，越具有审美的超时空普适性。用简单进化论谈艺术的发展是行不通的。一些艺术历史高峰的取得有着政治、经济、人文历史诸多因素构成。一门艺术在这一个历史时期达到了繁荣的峰巅，在下一个历史阶段就不一定仍然进步向更高的境界发展，甚至还会走向衰落。这是文艺发展的特殊性，比如古人们曾总结的“诗亡而后有春秋”，“唐诗、晋字、汉文章”、“唐诗、宋词、元曲”等。当代是华夏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复兴伟大的民族艺术使其首先复兴到其历史上的至高境界乃势所必然。艺术的真正历史进步必然是在攀登艺术峰巅之后与时代相结合之后的自然衍进。其决非背弃传统、标新立异急躁喧嚣所能臻至。

 让我们忘却功利，远离喧嚣，以清虚之心，平和之态，随旭宇先生打开历史文化艺术的小窗，慢慢体悟其蕴藏的孔子的、老庄的、释家的，那博大精深之思想，领略千年时空中沂蒙之舞、竹林之乐、曲水之觞之幽境，于宁静中倾听天地间海涛激浪，抒放细腻和豪迈之情怀。那才是中国文化、中国书法的真正旨归。

2009年12月28日

胡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