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俭原“旭宇访谈提纲” :
1. 您不仅是书法家,还是一位诗人、收藏家。您的人生经历就是一笔财富,您能否谈谈您的人生经历?
2. 您的书法和诗词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文人情结。您曾说:“诗书原本一体,同出心源。”我很想知道您在写诗作书时是一种怎样的心灵营造过程?
3. 魏晋玄学、老庄自然观、禅宗思维方式如何影响您?这些传统对您的人生价值观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4. 在书法研究当中,您目前最关注的是什么?
5. 您作为河北省的书协主席,请您谈谈2010年河北省书协将开展哪些工作?
记者:旭宇先生,您不仅是一位在当代书坛具有相当影响的书法家,而且还是很早就享誉诗坛的诗人及收藏家。您是如何取得这样跨领域过人成就的?您的人生经历就是一笔财富,能否谈谈您的人生经历?
旭宇: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我能成为一个书法家,能成为一个诗人,能够成为一名文艺工作者,我觉得我是受党的培养和广大家乡父老的教育,以及众多社会朋友们支持的结果。我是与共和国一起成长起来的。1949年秋天,解放了的冀东大地欢呼一片,我和许多农家孩子一起成为共和国第一批小学生。最让我难忘的是10月1日这一天,我带上红领巾唱着《义勇军进行曲》,望着五星红旗在学校上空冉冉升起。这种难忘的记忆伴随着我以后的升学、工作乃至艺术道路上的成长,共和国伟大而坚强的足音永远响在我的心头。我和大家一样,都是太行山一块普通的石头,这些石头不管雕刻成神像,还是做铺地的踏石,它们的石质是永远一样的。如果没有中华民族文化、没有几千年中华历史文化的滋养;如果没有今天改革开放伟大光明的时代提供的无限发展空间;如果没有新时期以来全国的书法热,没有周围朋友们的共同努力,相互促进,没有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书法群体的森林效应,我就不可能成为书法家,很难说有什么成就。我个人是共和国阳光照耀下的一棵小草,是祖国数千年书法艺术长河中的一滴水,如果离开了阳光,离开了大河,我什么也不是。每念及此,起伏澎湃的感恩之情就会在我心中荡漾。
记者: 您在诗书艺术创作、《诗神》杂志主编、民间文学挖掘、社团组织建设等诸多领域都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而又很从容淡定,能否谈一下对待人生与艺术的态度?
旭宇:我想用六个字作为我对人生与艺术的态度,并与朋友们共享。那就是:敬畏、感恩、知足。也就是说,于天道常存敬畏之心,于人世不忘感恩,于自我应当知足。常以此警讯自己,不敢比于前贤,但常想无愧我心。
记者:您的书法和诗词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文人情结。您曾说:“诗书原本一体,同出心源。”我很想知道您在写诗作书时是一种怎样的心灵营造过程?
旭宇:我往往在书写创作之前读一读古诗、以及现代的诗,或回味一下自己的诗,这样就使自己进入一种境界,一种诗的境界,一种审美的境界,进入一种高品位的享受。此时的书法创作追求也就成为一种高品位的语言。
在我的书房有一件乾隆年间的古磬,我写诗或泼墨之前,经常敲击一下,听一听其悠扬的声音。很多学人、名家朋友到我书房都敲过这个古磬,那悠扬的声音能把你带入一种悠远、超然脱俗的意境情态,那种说不清的韵律使你与艺术之境合拍,进入一种微妙的创作之境。我说:“诗书原本一体,同出心源。”主要指一种“禅”的状态、心源。所谓“禅境”也就是“清虚”之境。诗书创作的高境界就是要追求自己的作品进入一种清虚、清净的境界、状态。因此,我们就要少一些烦躁的心情,少一些为市场创作的心态。在清虚“禅”的心态下创作就完全是一种感性的发挥,写诗作书就会脱俗,就会和魏晋进入同一境界,进入同一条河流,就会产生好的诗作、好的书作。
记者:魏晋玄学、老庄自然观、禅宗思维方式如何影响您?这些传统对您的人生价值观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旭宇:我认为魏晋是诗歌、书法诸多艺术在内的中国文化艺术的源头。当然在魏晋前也有文学艺术,但只有到了魏晋,文人们的艺术创作才达到了自觉,才达到对文人主体自我个性的发现与抒发,才真正实现写人、写人性,才达到对人本性的观照。正如鲁迅先生所说:“魏晋是一个文的自觉地时代”。 宗白华也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则发现了自己的深情”,“晋人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会自然,乃能表里澄澈,一片空明,建立最高的晶莹之美之意境”。 “晋人风神萧散,不滞于物,这优美的自由心灵找到一种最适宜表现他自己的艺术,这就是书法中的行草”。因而其后的唐宋元明清无不是以魏晋为宗法的源头,所谓古人讲“不入晋格,终成俗品”就是这个意思。我在《艺术随谈》中两次谈到这一问题,可以参看。
我曾经讲“古镜照神”,意思就是把古人作为一面镜子常常照照自己,就会使自己的修养、性情、品味有所提高,就会脱俗。我们常常把古人的诗,把魏晋陶渊明、谢灵运的诗拿来读一读,拿王羲之的书法来看一看,这就是“古镜照神”。魏晋就是一面镜子,经常拿古镜照一照自己就会使自己的心态、书写语言达到一种清净脱俗之境。魏晋时代讲禅,讲老庄思想,艺术上出现了百花齐放状态。即是脱俗的,又是性情各异的。书法上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王羲之和《爨宝子》,在形态上大不一样,但都是脱俗的、都是返璞归真的。它们形态虽异而精神境界却是一致的。
记者:据报道,您在《当代书法网》等媒体组织的公开评选活动中,以高票当选“2009当代书法十大年度人物”,而且你的主要当选理由是对“今楷”理念的创造性提出和倡导。看来“今楷”的创作理念已经深入人心,获得书坛与社会的广泛关注,当然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听说您主编的《今楷论丛》即将出版,请您谈一下有关情况。
旭宇:“今楷”的概念首先是从现实出发,从当代楷书的创作实践出发提出的。它绝不是心血来潮的一时脑热。当代书法特别是楷书已然摆脱古代艺术性依附于实用性的特征,成为一门纯粹的欣赏艺术,实现楷书的现代性和艺术化是时代的课题与要求。而且在当代书坛各大展上的楷书创作已经有了很好的创新探索。提出“今楷”的理念就是使这种创新意识更加自觉化,更加为更多的人所认识和自觉追求。“今楷”的理念提出后,在楷书委员会会议上,在全国一些专业报刊和一些网络上,都展开了热烈的讨论。首先对关注和积极参与讨论的书界朋友表示感谢。我们注意到在讨论中也有一些朋友提出了质疑、批评、和不同意见。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今楷要发展、要成长,就需要这种批评、质疑。今楷也只有在批评中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才能深入、深刻地发展成熟。我从内心里对今楷给予的批评表示感激,正是这些批评将使今楷的理念与实践走向完善。因此我们在编辑《今楷论丛》时将关于今楷讨论的正反面意见一并收入,一来我们是将今楷讨论的实际留给历史,二来是引发关心今楷的朋友,将这一课题继续进行深入的研究,以期获得更持久的发展。在此,我也向热心支持出版《今楷论丛》的河北教育出版社表示感谢。也感谢和欢迎广大书界朋友关注《今楷论丛》的编辑出版。
记者:对于今楷研究,您还有计划与期望?
旭宇:我希望在创作实践上有更多的作者参加探索前行,我自己也在努力实践。在理论上希望有更多的理论家 进行深入研究。《今楷论丛》只是今楷研究的一个逗号。
记者:我们注意到,您一方面强调要书入晋格,一方面又致力于碑帖结合,实际主要是魏碑的行草化。而同时您又倡导今楷,请您谈谈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
旭宇:这个话题很有意思。首先说一下晋帖与魏碑的关系。晋帖是行草,魏碑是楷书,这是它们形态上的不同。它们处于几乎同一个时代,形态风格各异,但精神层面是一致的,是脱俗的、飘逸的古朴的。魏晋文人的一个最主要特征就是直抒胸臆,都是自我个性的自然流露与表现。我往往根据书写内容确定书作形态特征,或作楷,或作行草。或楷多一点,或草多一点。而在意境上要致力于升华到魏晋境界。今楷如前所述,是对当代楷书感性探索创新实践的理性升华,今楷在精神内涵意境上要符合当代人的审美情趣,而艺术的境界上与魏晋艺术具有清虚、脱俗、高雅的追求是一样的。倡导今楷就是不要把楷书写得僵化,要使它自由自在,富有情趣,具有较好的视觉欣赏效果。
记者:您最近和在已经迎来的2010年将开展哪些书法创作或书学研究活动?
旭宇:我目前主要在读书,读古人经典著作。古代为我们流传下来的书很多,可以说浩如烟海,要有所选择地读。我几案上常放几本经典反复读。读书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学养,充实自己,完善自己,指导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不是为了卖弄风雅,说教于人。经史子集中的经:《道德经论》《论语》、《金刚经》等要经常反复读,这对人生的塑造,对传统文化的弘扬都是有益的。其它相关的文学书、历史书、文物书等则浏览、泛读。有时不但读还要写,如我的一些手卷《欧阳修秋声赋》、《柳永词抄》《小窗幽记》、《古诗源诗抄》系列,就是这样先读后写的。我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介书生,是一个文人。书法不是刻意地去创作,而是一种情性的自然流露。
记者:您作为收藏家,是否给我们谈谈收藏的意义?
旭宇:古玩鉴藏是对传统文化的学习与把握。进入高品位的收藏,就使你进入那种领域境界,你就会切实感到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比如鉴藏一枚古玉,你就会想到久远的历史文化,就会感到自己继承着传统文化的血脉。把收藏不看成是掌握古实物的表象,而重视过程与内涵,重视对传统文化的学习与理解,提升我们人生的品味。不是为了收藏而收藏,不是为了占有而收藏。收藏与鉴赏,是陶冶性灵的一过程。愉悦与升华自在其中矣。
记者: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并给予诸多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