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写入胸怀间
—— 我眼中的旭宇先生
文\ 郁葱
于书画我是外行。俗话说“近朱者赤” ,这么多年虽然距离旭宇先生很近,但居然没能够弄懂书画之一二,只能把这归结于“欠天分” ,缺少书画的天分。说起旭宇先生,就觉得内心很热。专业人士多谈到他的书法和绘画,我想更多说一说旭宇先生的诗,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是代表河北诗人们要说的一些话。我写过一篇散文《天地之心》 ,这些想法大致在那篇文字里面。想了想,我20 岁跟旭宇先生相识,至今将近50 年了,他是我在《诗神》时的前任主编,这么多年,跟他亦师亦友亦兄长,又像朋友又像亲人。人一生中这样的朋友不会太多,有几个甚至是一两个也就很知足了,年龄越大,这样的感受越重。在《诗神》编辑部的时候,他是主编,我是副主编,从感情上跟他有更多的亲近。有几点印象很深,一是旭宇是那种心有底蕴、处变不惊的性格,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更多的嗜好,写诗、写字、画画,文人气、书卷气、学者气。旭宇性情稳重,很智慧,心地良善,为人宽厚。他处世的超然,心底里的安静,是一般人所不能比拟的,这也是他成为著名诗人和书画大家的一个重要因素。
还有一点,旭宇先生在艺术上一生求变,如果固守自己的诗歌风格、书法风格、绘画风格,他依然是大家,但是他没有。即使后来功成名就,他也没有放弃艺术上的探索。年轻的时候求变,80 岁之后还在求变,这真的不易。先生在诗歌界具有崇高的声望,几代河北诗人都视他为知己和至交。他的诗集《醒来的歌声》在河北新时期诗歌创作中独树一帜,具有很高的艺术品位和价值,是当代河北诗歌的标志性著作。由于旭宇在中国诗歌界具有的影响力,所以才受到诗坛泰斗臧克家等那么高的赞誉。近年来旭宇先生又专注诗词写作,主张诗言其志,讲究炼字炼句,讲究意境和哲思,严谨而不拘泥。他的诗词作品工整、大气,是当代诗词创作中的精品。旭宇的文化根基是传统的,但后来写新诗,从传统到现代是创新,而后来从现代重新回归传统,我觉得依然是一种创新。
再一点,旭宇先生对人生有独到的感悟和大彻大悟的境界,积淀深厚。我跟他聊天的时候很少谈文学、谈书画,更多的是听他聊老庄、聊孔孟、聊佛学经典,他2024 年10 月出版的大作《六德轩谈艺录》中的许多观点我都很熟悉。他多次对我谈到“知止” 。《礼记》中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这是他的遵循,他的性格,也显现了他内心深厚的人文支撑。旭宇是一位把世人和世态悟透了的贤者,更多的时候他在读书,读那些古代的、近代的经典,他的诗歌、书法、绘画作品,根基都源于他的学养和精神品质。晚年的旭宇更加相信天人合一,更加相信顺天应人,也更加相信万事万物皆由天定。因此,感知他就会体味到他的内涵和温和,他的超然与渊博。我们看他作品中透出的那种闲适、恬淡和深邃,与旭宇当下的心境非常吻合。旭宇先生对我说起“养心” ,他看似平静地写字、画画、写诗,实则心有天地,心有乾坤,所以我说他有“天地之心” 。他有着古风朴厚、洒脱宏阔的魏晋风度,他把自己的作品当成是人融入天地的一种方式、一种状态,这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旭宇先生近年来创作了大量国画精品,更为独特的是每一幅画都有自己的题诗,诗、书、画融为一体,一派烟云水汽而又超然绝俗。其中的诗不仅仅是在诠释画作,既要契合画作本身,内在、深刻性与画作紧密结合,又都是独立的诗词佳作,渗透了清静无为、道法自然的理念。书画界都知道“师古人,师造化,得心源” ,旭宇先生主张第一师古贤。人说是师古人,他说古人太多了,画得很俗的也太多了,师古人要师古人中的贤人。第二师造化。古人讲造化,是说世界之大,自然之阔,万物无尽,造化是大自然的精华、精神所在,而大自然的精神所在是山水,大自然的造化,天地间的精气,只有山水才能表现。第三得心源。要悟自己的心,从中得源。惠能大师说“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 ,不觉悟,作品就显得小家子气,觉悟了的是圣贤,不觉悟的是众生。再有是师学问,没有学问没有学养,知之甚少、甚浅,便永远走不远、走不高。旭宇先生认为师古贤,就是要首先欣赏、感悟和理解古代圣贤的思想。比如他的画作《古柏》,气势博大,枝如龙腾,颇得古意。诗中写道:“只将清香滋华夏,敢殇只身扶厦倾。与世无争去荣辱,百代净身尚春荣……”旭宇先生深得老庄思想的精髓,他的文人画及配诗,也因此成为当今诗书画的经典范本。
这几年,我是他绘画和诗词作品最早的读者之一。他每创作完成一幅作品后,都第一时间发给我。还有一个细节让我感动,旭宇先生得知我的诗集获得了塞尔维亚国际诗歌金钥匙奖之后,异常高兴,当即赋诗,他先将这首诗写在宣纸上送给了我,隔了几天,他又把这首诗写在洒金纸上再次送给了我,足见旭宇先生对情分的在意。人这一辈子,名利、得失、声望其实都皆如风过,唯有这个“情”字恒长久远。尤其是收到旭宇先生寄来的《六德轩谈艺录》 ,读着这些有精神高度的文字,我更加理解了,技法固然重要,但展现自己无限广阔的内心世界才是正道。所以在毫无功利心的时候,他晚年的创作才显得如此从容、洒脱和自如。如同李白在《赠裴十四》中的诗句:“万里写入胸怀间。”这让我想到旭宇先生的《江湖夜雨》 ,其中写道:“握别驿亭去远天,桐叶松风忆旧年。难言江湖一夜雨,且说笔墨十年轩。”画观风骨,诗读沧桑。他的作品看似随心所欲,实则靠内蕴和品位做支撑,诸多艺术大师的成功大多都是这样的规律,这也给我的写作带来了重要启示。
(郁葱,原名李立丛。当代诗人、散文作家、编审。河北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