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书法•历史•哲学•文化——旭宇先生今楷作品读后

 书法是一种文化现象，更是一种文化载体。从文化角度看书法，书法有着更加深刻广博的内涵。河北省社会科学院书法文化研究中心，致力于从文化角度审视书法，目的则在于通过书法研究揭示书法的文化内涵，弘扬其内在的文化价值。

 从本源上讲，书法是一种记事符号。记忆是人类发展与进化的基因。因此，人类从一产生就非常重视记忆的方法和技术。从结绳记事到现代网络的云储存，人类的记忆方式经历了长期的发展演化。而文字的产生和运用，对记忆来说是一件具有革命性的重大事件。数千年来，人类的历史发展都以文字的形式记载下来，使我们能够跨越时空，与先贤对话、与历史约会。

 文字，从早期的刻划到后来的书写，从象形文字到抽象符号，经历了复杂的演变过程。我国的书法就是在这种演变种开出的一朵艺术奇葩。汉字书法之所以成为一种艺术，是与其独特的文化内涵分不开的。人类文字大多都经历过由象形到符号的演变，汉字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汉字在演变过程中并不是简单地从具象走向抽象，而是在简化的过程中不断地附加新的内涵，既有表音表形，又有意指借代，使每一个汉字都具有特定的内涵。有些汉字，既使不能读出，亦可会意，而不会因一字障碍对全文的理解。汉字的这些特征，使得它能够最准确地表情达意。同样也是这些特征，使得汉字的书写本身能够成为表情达意的艺术手段。因此，书法是基于文字的更高级的艺术表达手段。这是了解书法起点，也是欣赏、学习书法的基点。

 书法的历史价值

 书法的历史价值不仅存于其对历史的记述，还在于书法自身的发展。在我国历史上，书法的每一次重大发展都是与社会的重大变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甲骨文不仅记载已经发生的历史事件，而且与占卜结合在一起，决定着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战国时期，各国的文字不仅记载着各国的历史，而且各国文字本身就是当地风土人情的体现。秦统一六国后，采取的统一文字的重大举措，为中华民族的团结和中国的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统一的文字成为凝聚中华各民族的重要力量。在神州大地，虽然生活着不同的族群，有着复杂方言的阻隔，但有了统一的文字，就能够畅通政令。文字在祖国统一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决定性作用。虽然秦王朝是短命的，但它却通过统一文字为中华民族的固结和祖国的统一奠定了万世基业。正因如此，此后历代王朝，为表明其正统身份，表达对万世基业的期盼，都将秦篆作为玺印和重要碑额的书体。

 有汉以来，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文字书写，并形成了具有历史特征的标志性书体。磅礴大气的汉隶、雍容华丽的唐楷、沉稳平和的宋体，不仅标志着书法的发展，同时也昭示着那个时代的风彩。而不同时代的书法大家，更是那个时代的人格化身。

 记述历史，表达历史，是书法家的天职。在当代中国，随着我国经济文化事业的发展与繁荣，书法艺术也呈现出一个新的发展高峰。许多当代书法家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努力探索具有时代特征的艺术表达形式。旭宇先生所首倡的今楷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只要你详读旭宇先生的书法作品，就不难领略到今楷所展示的时代精神。一是其结体的开放性。今楷继承了古楷、唐楷的严谨法度，同时又不囿于成规，大开大合，兼收并蓄，张扬着改革开放的时代精神和海纳百川的大国气度，读后给人一种精神的振奋和振作，吟和着时代的节奏和历史前进的脉博。二是其运笔的启发性。旭宇先生的今楷，是面向未来、面向人民大众的，他跳出了传统楷书中单笔单字起承转合的拘泥，而把这种传统的法度放大到整篇作品之中，以简洁的书法语言，勾勒出清新的笔韵，既便于识读，又能给人以美的享受，更能激发出读者提笔学书的兴味。而这对于弘扬书法文化，普及书法知识，提高人们的书法水平无疑是意义重大的创举。三是其谋篇布局的韵律感。旭宇先生的今楷正像他本人一样，具有诗人的雅致和乐人的节奏感。其美雅清韵不仅体现在笔画的提按顿锉和线条的沉静飘逸上，更表现在谋篇布局的明快节奏上。他的书法作品是用诗一样的笔触描写诗一样的语言，既有诗情舒发，更有画意的描绘，而最具活力的是音乐般的节奏。读他的一幅作品，就象读着一首唯美的叙事诗，哼唱一首居有民族风味的轻音乐。

 书法的哲学价值

 中国书法不仅是书写中国哲学的载体，其本身就是中国哲学的凝结。东西方哲学，无论是在内容上、形式上还是方法上都有着重要的区别，而这种区别又无不体现在东西方文字及其书写方法上。西方哲学以概念为起点，以个体和类别的分析为主要形式，以逻辑的推演为基本方法，在思维方式上表现为明显的发散性或线性。表现在文字的构成与书写上，是将一个个的字母顺序排列，以字母群（单词）构成句子来表情达意。单个的字母只是符号，只有极小的象征意义。而单词也只有组合起来才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在书写中，只需象画曲线一样依序排列既可，书写形式不具有表情达意的功能。而中国哲学从太极出发，以阴阳辩证和中庸平衡为主要表现形式，以格物致知为基本方法，特别强调从自然现象中寻求真理，强调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平衡和谐。表现在文字及其书写上，每个汉字都有明确的表意，而每个句子都强调词语的搭配。在书写过程中，单个字的每一个笔画都有顿锉提按，笔画之间强调间架结构与起承转合，而在篇章布局中同样强调节奏与联系。单个汉字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一句话乃至一篇文章，在书写中也同样是一个整体。中国书法的学习和中国知识分子的成长一样，都遵循着一个道理：修身（笔画）、齐家（结字）、治国（谋篇）、平天下（布局）。从中国优秀的书法作品中，我们总能悟出中国的哲学精髓，而历代书论，既是讲书法，更是讲哲学。因此，学习书法的过程也就是学习中国传统哲学的过程，同理，只有学好中国哲学，才能正确认识、学习、写好中国书法。

旭宇先生在谈到书法时，讲的最多的不是技法而是哲学道理。他从中国传统道德和当代社会发展的需要出发，强调艺精多师，主张师古而不泥古；强调宽容大度平和待人，主张以开放的态度办书法事业；强调感恩与回报，主张相互学习与扶持。正是基于这样的哲学理念，使他的书法作品建立在坚实的传统基础上，又无处不体现着显明的时代精神；在严守法度的同时，又开张有度、笔笔新意；在节奏鲜明韵味悠长的同时，又沉静平和字字可亲；在给人以美的享受的同时，又给人以启迪，激发着人们学习创作的冲动。他的书法和他的为人一样，走到哪里都会给那里带来收获和希望，让人激动又教人善良。这正是中国书法的哲学价值之体现。

 书法的文化价值

 书法既是文化的载体，更是一种文化的内涵。所谓文化，绝不仅仅是通过美的展示娱悦人心，更重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创造与发展教化人类。因此，叙说书法的文化价值就必须从书法的审美视角扩展到社会的教化中去，揭示出书法文化对人们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世界观、价值观的影响和引领作用。从审美视角看书法的文化价值，人们已多有论述。西方美学家说它是艺术的艺术，是中国文化的标识。中国历代贤哲则多以具象的语言描述它的精美。所谓龙飞凤舞、游龙走蛇，所谓蚕头雁尾、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所谓屋漏痕、锥划沙……从气势到布局，从技法到力度，林林种种，各种论述难以例举。我不想再重复前人的论述，只说一件亦足以证明其美学价值――从柴门茅屋到官衙皇宫，人们都以挂一幅名家书品为荣。然而，真正体现书法文化价值的，还在于其教化作用。从稚子执笔画仿开始，老师就教导我们说，身正才能笔直，笔直才能字方。写字从正身起，这不仅是形体上的要求，更是对人生的训练。翻检历代书论，未有讲学书不讲做人的。书法不仅把对人的教化贯穿于学习书法的全过程，更把书品作为衡量人品的标尺。自古就有字如其人的说法。虽然此说未见全面准确，但其中道理确实讲的通。就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指纹和基因一样，每个人的字也都有自己的特点。字虽然可能不像基因那样，决定着人的性格长相和生老病死，决定着一个人的未来，但至少象指纹一样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经历和修为，反映一个人的过去和境界。

 书法是最能展示人的情绪和品格的艺术表现形式。我们读贴时，都会细心体会王羲之书写《兰亭序》时的兴味，也更能深刻体味颜真卿书写《祭侄文稿》时的痛楚。同时，我们也很难想象除了他们，有谁还能写出那样的作品来。在现代书坛中，各位书家也都在梦寐以求地展示各人的品格。但是，这种追求却不是简单的下苦功夫能够实现的。用功只能提高技艺，但并不能提高品味。书法的品味是由个人的阅历和社会的历练造就的。旭宇先生的书法作品之所以能达到目前的境界，最重要的还在于他的人生经历，在于他对人生境界持之以恒的追求，在于他对世事的看法和态度。几十年来，他没有在意人们的褒贬，没有在意不同见解的纷争，甚至没有在意恶意的人身攻击与污蔑，而全心致力于成就事业、成就人才。同样，在书法创作中，他没有在意润格的高低，也没有在意环境的优劣，在意的只是对法度的尊重和对创新的追求，注重的只是对美的阐释和对后生的启发。正是这种人生的境界，才造就出今楷的风貌。给人以美的享受，给人以生命的启迪，给人以道德的教化、给人以精神的振奋，这就是书法的文化价值之所在，也是拜读旭宇先生今楷作品的体会之所得。

作者简介：

杨思远 男 1961年11月生于河北省盐山县，中共党员，法学硕士。现任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党组成员、副院长，河北省社会科学院书法文化研究中心执行主任。